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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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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是從來不會做虧本生意的。他雖然是滿口應承了潘啟那五百擔的“七裏絲”,但他自有不能賠錢去做的打算。

他想到了洋藥水。因為他知道用那洋藥水來浸泡劣絲,足可以假亂真來冒充真的“七裏絲”蒙混過關向潘啟交差。

這麽做,可以達到不賠錢的目的只是其中一點原因。如果潘啟與東印度公司查不出來,自然日後盡可以這樣一直做下去,這次只是一個小小的試探。如果查了出來,那麽盡可以不承認是他所為,將事情誣陷栽贓在純如的身上,這樣不但會讓純如承擔起更大的損失,也會自此讓純如聲名狼藉,無法在公行之內繼續待得下去,更不要談純如將失去潘啟對她剛剛建立起來的那點兒好印象和感激之情了。還有,即使查到了最後,也完全可以借此機會將繹如是洋藥水的始作俑者捅破出來,這讓純如作假的事情聽起來更有說服力,也讓繹如有著純如同等的下場,甚或是丟了家財,去吃牢飯。

高尚也是聽說了潘啟在純如那裏采購了“七裏絲”,這讓高尚很是郁悶,我同樣是從“七裏絲”的產地湖州出來的,你潘啟為什麽不向我來買你的那一千擔?我也是給你承擔下來五百擔生絲額度的!我高尚在你潘啟鞍前馬後忙活了大半天,可純如只在你面前做了這麽一件事,就讓你潘啟又是賞識又是感動了?

我高尚此時早已不是你潘啟當初認識我時那般窘迫了,兩廣總督衙門和粵海關那裏的門路我都是如履平地一般,就是和李侍堯與滿春豪的私下關系也是比你潘啟走得近了許多,你在公行之內怎麽飛揚跋扈,可是到了兩位大人面前不還是得裝孫子?我慣著你,捧著你,但你不拿我當回事,我同樣也可以摔打摔打你!

高尚下定決心,如果他的這批假生絲被查出來,就在這件事情上做足文章,也將潘啟告上衙門,就說他和純如、繹如等人聯合作假欺騙洋商,玷汙大清絲綢商人名節,毀壞朝廷法度和顏面,這樣的帽子一旦扣在潘啟的頭上,任他百口莫辯在劫難逃,自己借此機會,取而代之一躍成為公行的商總,也是極有可能的!

還有一件事情讓高尚一直是興奮不已,那就是潘福這裏與洋人的煙土生意做得是如火如荼,這東西來錢實在是太快了,幾次交易下來,賺的是盆缽滿缽,生絲上賺的那點利潤和煙土比起來真可謂是小巫見大巫。有兩廣總督李侍堯這個靠山做後臺老板,這就是一個長遠的生意,想想用不了多長的時日,在公行之內的實力就會無人能及的,這讓高尚的野心也是愈加的膨脹了起來。

想要抓住人的心,就要往裏面不停地去填裝能打動人心的寶貝,高尚深知這樣的道理。

他在李侍堯和滿春豪那裏使起銀子來也真是毫不吝嗇,那邊潘福剛把煙土賣出去,高尚這邊已經把銀子送到了兩位大人的手上。那些平時見了面兒就要隨手奉送上的稀奇禮物,包括那兩個從澳門淘來的西洋小美女,那都不能算什麽,大人們司空見慣了不說,就是收下了也只能博大人們一時的歡心,求不得什麽長久。想要真正打動這些大人,還得是白花花的銀子來得實在。

高尚也是對官場之人的做派研究到深入骨髓的人,特別是像李侍堯這樣的封疆大吏,有些事情是不能與之說得太直白的,說得直白了,有了口實在臺面上,大家都不好做。最好的效果就是彼此心照不宣,你做你的,我辦我的,最後不要差了事兒,自然會求得個圓滿,萬事大吉。

再有,這些大人們從骨子裏根本就是瞧不起自己這個商人身份的,即使到了稱兄道弟的份兒上,也無非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所以與大人們相處起立,也是切不可得意忘形。門路想走得長久,就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處處留神小心,不可在一時一事上讓大人們生了厭,以至於功虧一簣。

高尚派出人手去盯住潘家的庫房,吩咐著一定看好了,等“清威行”要陸續送進去的二千五百擔生絲(這其中包括了潘啟自己購買的一千擔)過半的時候,馬上將自家的五百擔生絲分幾批次,間隔開來插花似的送了進去。

現在高尚的煙癮也是越來越大了,每次抽完之後都是在心裏信誓旦旦要戒掉,可每一次也都是抵抗不了那樣的誘惑,最終都是以失敗告終,後來索性也就沒有了要戒煙的念想。自嫣然死後,連個給他裝煙點火的人也是沒有了,想起嫣然來,高尚也是有著覆雜的滋味無法言說,最近也是總夢著嫣然向他來討債,弄得他是心神不寧,晚上睡覺不踏實,總是在半夜突然間驚醒就再也睡不著了。最後沒有辦法,高尚買來兩個丫鬟侍奉他,表面上是丫鬟,實則就是晚上陪他睡覺,他在兩人中間躺著,才有了幾分安全感。

周玉接到冰羽的來信後反覆看了許多遍,他為這十萬兩銀子的損失心疼啊,雖說冰羽在心中列舉了做這次生意的百般理由和好處,但畢竟這次生意是賠上這麽大個數額,虧本賺吆喝做的,做生意不賺錢也就算了,賠本的生意縱有千般好處也不能做啊!就是真有說起的那些好處,日後能不能成事也都是說不準的。周玉也懷疑冰羽之所以要做這件事情,也是純如在背後的主意,純如不好說出口,只能是慫恿冰羽出頭來和自己說。

周玉思來想去之後,最終還是按照冰羽在信中說的做了。他現在不是周家的主事人,純如事事上來求自己的主意和意見或許只是出於一種尊重,純如做出的選擇和決定在每一事情上都是有幾分道理可講得出來的。純如提出來建的染坊和織房現在都已經是見了效益,就是那分散在各地分號裏的成衣坊也都是源源不斷的賺上銀子來,這些都是讓周玉看來生絲之外額外的收入,如果沒有純如的主張,他絕對是不會有這樣的主意的,這也是周玉在努力說服自己找的理由。

還有“兒大不由娘”的道理周玉也是懂的,既然已經撒手放年輕人去闖蕩了,就不要總是磕磕絆絆地拖拽著不放手了,特別是對冰羽來說,他也是當爹的人了,能走出來做公行的散商這一步也實在是不容易,雖說是賠了銀子,日後能賺回來是再好不過,賺不回來就當再給他買個教訓吧。並且冰羽這麽做,還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可以借機再將自家“廣客隆”的分號從此在廣州支撐起來,從前分號的生意都是依靠著牙行,當中的大部分油水都被牙商擠兌走了,這回直接與公行做生意,自然會是另有一方天地。

努力地將自己說服了之後,周玉也是積極行動起來,在短時間內將生絲貨品備齊,陸續地發往了廣州。

冰羽接到了父親發來的生絲,也是忙得不亦樂乎,與潘家庫房的人做各樣的交接、盤點、入庫、收款,事無巨細,冰羽都事必躬親,生怕哪個環節出現什麽紕漏。純如看冰羽這樣風風火火的樣子,也是替他感到高興,從中也是要替他分擔一些,但都是被冰羽婉言謝絕了。冰羽這次要從頭到尾獨自來支撐局面,這次他想的不是要炫耀什麽,他要彎下身子來熟悉生意的每一個環節,做到心中有數,而不是如從前高高在上模樣,指手畫腳卻什麽都是不懂,到頭來只能是不懂裝懂,人雲亦雲,被人當面糊弄,背後又是嘲諷瞧不起。

冰羽也借此機會買下了一處商鋪,重新將自家“廣客隆”的分號牌匾掛了起來,這次分號裏面不只有生絲,還有自家的絲綢,刺繡成品,成衣坊等生意。又通過潘有度介紹來的關系,增加了茶葉、棉布和陶瓷等幾類業務,但這後加進來的幾項生意,冰羽並沒有花大力氣去做,他認為還是要在生絲和絲綢上下功夫,這是自家的根本。他自己都是感覺已經過了好高騖遠的那個年齡,應該是到了踏踏實實地靜下心來做點事情的時候了。

冰羽將潘家“同文行”的生絲全部交貨完畢,已經是過去了一個多月的光景。冰羽和純如都是長長地出了口氣。

潘家也是集齊了三千擔的生絲之後,將其裝上了東印度公司的貨船。這個公司與潘家打交道有十幾年了,知道潘家一貫有著良好的信譽,貿易中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差錯和糾紛,所以他們也沒有過多地檢查這批生絲的質量品質,只是從中抽出幾包來查看了一番了事。

在這期間,公行裏陸續地接下了幾筆小的生絲和絲綢訂單,都是在潘啟的主持下按照行規分攤到每一個行商的頭上,這樣繹如的“榮盛行”和楚秋的“飛鴻行”也都是有了一些生意可做。繹如倒是在公行裏對這樣的生意司空見慣了,這可讓楚秋很是興奮,自從入了公行沒有生意,自己很是在父親面前擡不起頭來,有了這幾筆小生意,至少對父親有個交代,對自己也是一個莫大的安慰和鼓勵。

在一件事情上,繹如和楚秋達成了一致意見,那就是要想辦法聯手將高尚攆出公行去,高尚一日不從公行除名,這三家就不會有安寧日子可過。何況高尚現在已經將兩廣總督李侍堯,粵海關監督滿春豪用金錢和美色都籠絡到了自己的背後,一旦日後成了氣候,得著機會,一定會變本加厲地對這三家撕扯瘋咬不放的。

但兩人不想讓純如知道這件事,純如如果知道了,一定又會是一番橫加阻攔。

可在對高尚何處下手的問題上,兩人都是猶豫不決的。

如果從高尚與洋商那裏購得洋藥水販賣劣絲上入手,將洋藥水的存在大白於天下,那麽楚秋也是這般做過,繹如更是最初洋藥水在廣州的唯一賣家,高尚不可能不將他們二人反咬出來,那結果可想而知,必然是自身難保,兩敗俱傷。

如果從高尚私販煙土之事入手,楚秋同樣也是與其合作一起做過,何況高尚平時很少接觸那些私販煙土的洋人,都是潘福直接出面做這件事情,很難抓到高尚什麽實質的證據。

這樣想來,從這兩方面入手,都會是投鼠忌器,弄不好,反受其害,眼前還真好似沒什麽好辦法能在短時間內將高尚徹底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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